柞子洞和戚繼光的兩首詩

明代長城的重要關隘喜峰口，關口大西山的半腰偏下處，有一個天然山洞叫柞（zuò）子洞。

柞子洞口有一丈多高，正對著關口另一側(cè)山崖平臺上屯兵防守的小城。小城傳說是明朝洪武年間開國大將徐達帶兵所建，是喜峰口早期的關城，戚繼光的詩中把它叫“柞子城”。柞子洞和對面柞子城所處的位置，是喜峰口關最窄、最險陡之處。

修建潘家口水庫之前，沒有搬遷的喜峰口當?shù)厝税堰@個山洞叫老爺洞。洞下面山腳，以前建有老爺廟，也叫關王廟或關帝廟，這個“老爺”指的是關老爺，即關羽、關云長。老爺廟有石階通向山腰的老爺洞，明代時可能是當?shù)厝藗兊囊粋�景點。明代駐軍營城、關口之地一般建有關王廟，關羽是忠義、勇武的化身，在百姓心中成神成帝，關口建廟塑像，在精神上助力士卒防守反擊。

為什么明代時叫柞子洞，沒有看到記載。柞子指柞樹，學名橡樹，它的果實叫橡子，在冀東一帶的山上，橡樹有三個品種，大葉、樹干粗糙的叫“桲欏樹”；中葉如人手巴掌大，樹皮有部分細膩光滑的叫“檎信子”；小如栗樹的葉子、樹干高直、紋路有條狀灰白之色的叫“白道子”；這些名字都是當?shù)氐乃追Q，它們的果實橡子形狀基本相同。明代時起名柞子洞，說明當時洞口附近的山上生長著某一種或幾種橡樹。

潘家口水庫建成蓄水后，此地屬于庫區(qū)。在豐水期洞口沒于水面之下，是看不到柞子洞的；枯水期水庫放水，水位下降一丈多高的位置，柞子洞口露于水面之上。洞口是不規(guī)則的，上面偏東，呈東西傾斜狀，向洞里望去黑黢黢的，幽靜而神秘，誰知道水浸后的洞里面是什么樣子呢。

柞子洞是有人文歷史的。明代萬歷年初，原兵備道劉公劉效祖搜集薊鎮(zhèn)一帶邊防資料，準備編印志書《四鎮(zhèn)三關志》，在薊鎮(zhèn)總兵任上的民族英雄戚繼光曾陪同他到喜峰口考察�？疾扉e暇，到柞子洞飲酒賦詩唱和，戚繼光寫了兩首賦答兵憲劉公的詩（兵憲就是兵備道，由一省的提刑按察司副使擔任）。

《兵憲劉公以游喜峰柞子洞諸作見示賦答》

其一：

車騎行邊筆作籌，光搖五色度中流。

斜陽有意杯仍劇，危堞無烽洞轉(zhuǎn)幽。

誰謂風沙通朔漠，共疑形勝是南州。

關前不筑三城在，能使山靈識壯游。

其二：

塞垣風色易凄凄，柞子城頭烏夜啼。

漢節(jié)蹉跎仍薊北，文星錯落復遼西。

烽明飛閣三千回，角起連營十萬齊。

眼底戎機君自見，逢人不必說羈棲。

詩題目的意思是，兵備劉公游覽喜峰口和柞子洞，寫了幾首詩給我品評，我寫詩二首應和。

第一首的意思是：我們騎著馬兒在邊塞巡游，朋友們指點關山，吟詩和酬。當我們來到關口的益母河邊，艷陽下的河水，閃著五彩的波光歡快奔流。寬敞幽靜的柞子洞里，戰(zhàn)友們舉杯敬酒，一杯一杯總也喝不夠。斜陽好像理解我們的心情，把桔色的柔光，在高高的城堞上久久停留。沒有烽火的邊塞，林靜、水明、山幽，望著美麗的山川，大家好似領略著江南山地的峻秀。此時此刻的戍邊人，一定暫時忘掉了大漠風沙之苦。山中的神仙也會羨慕我們?nèi)绱藭晨斓某鲇�，可是，如果沒有將士們筑起多重堅固的邊城，大家又怎能在柞子洞中快樂地吟詩作賦？

詩意是明快舒暢的，體現(xiàn)了在柞子洞中相聚的友人們歡快的心情。最后兩句詩意一轉(zhuǎn)，“如果不是將士們筑邊城，固邊防，流血流汗，我們能在邊關口如此快樂嗎？”詩人在歡聚的時候想到了保邊疆，守邊防，并為將士們保衛(wèi)下的和平環(huán)境而自豪。

第二首詩中寫道，太陽落下去，邊塞的夜晚到了。風吹起來，山鳥在柞子城頭夜啼，邊地的山中寒涼凄清。這種情境和白天描繪的景象正好相反，渲染了邊塞環(huán)境的艱苦。詩中肯定了軍人保衛(wèi)邊防的重要性和取得的勝利，并再次表達了作者不怕艱苦，不抱委屈，忠心保邊疆的堅定意志。

詩的大意是：柞子洞對面城頭上，夜鳥孤寂地鳴啼，山風吹過，帶來陣陣涼意。我仍然要堅守在薊北前線，你搜集志書的資料，將要動身到更遠的遼西。戍邊多年，高高的烽燧上，烽火不知燃起幾多回，將士們枕戈待旦，一聲號角，準備戰(zhàn)斗，列隊整齊。軍士們多年遠離家鄉(xiāng)和親人，請不要為我們抱委屈，薊鎮(zhèn)邊防的形勢你已經(jīng)看到，時刻離不開邊防軍人的守衛(wèi)。

這兩首詩無論是“斜陽有意、光搖五色”的舒暢愜意，還是“落日邊城、風起烏啼”的蒼涼雄壯，作者都離不開一個正能量的話題：守衛(wèi)邊塞不怕吃苦、不怕流血的信心和勇氣；對戍邊將士的贊頌和肯定。這就是民族英雄戚繼光，渴望為保衛(wèi)祖國建功立業(yè)，對事業(yè)有極強的責任心、進取心。

歷史的波光好似湖水的碧波，隨著波紋擴散到無盡處。如今，柞子洞偶爾露出水面，卻已經(jīng)寂寂無聞了。它無奈地隱于水下，有時又寂寞地露出水面，坐在游船上的旅者們，會想到幾百年前邊塞的情境嗎？比如這柞子洞，比如戚繼光，比如塞垣和戍守……關山蒼蒼兮，從歷史時空走過來的人們啊。